我輕柔地按著母親僵硬的肩膀，可以感受一家之主的她承受過多的責任與壓力。
按著按著，母親睡了，我卻從她沉睡的肌膚上，讀到更多讓我紅了眼眶的疲憊。
用精油按摩身體，不僅可以感受到植物靈魂的撫慰，也可以透過肢體的接觸，感受到彼此的愛。
【撰文／夏霏】
氣味是記憶的時光機，心情跌宕的時候中能夠沿著氣味的軌跡找回單純的心情。
還記得童年時，沿著花香小徑上課的雀躍。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在進教室前先繞到操場，摘一朵紅豔豔的扶桑花，吸吮甜孜孜的花蜜，開啟一天的好心情。回家前，也不忘再摘吮一朵花，當作最重要的回家功課。操場中，總有挖不完的寶藏：嚼起來清涼爽口的薄荷葉、聞起來清新舒服的尤加利樹、菊科的小花總是笑得這麼燦爛……。原來，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接受了大自然無私的香氛饗宴。
而直到今年，我開始學習芳香療法。
開始學習芳香療法後，我才找到與身體對話的方式；或者說，身體才找到途徑與我溝通。今年六月，我爬山從樓梯摔下來，扭傷了右腳，嚴重到好幾天無法行走。在老師的建議下，我白天到醫院做復健，晚上認真地用精油按摩患處。在按摩自己的雙腳時，有種莫名的鼻酸油然而生：我好像不曾這麼認真、專注地按摩自己這雙陪著我東奔西跑的雙腳，按著按著，我覺得對它們感到愧疚。以前的我，會為了腳受傷不能行走而氣惱，但現在我只想對受傷的腳說：「請好好休息吧。」我溫柔地按著雙腳，也發自內心地對它們說：「謝謝你們，辛苦了。」難以言喻的感動包圍著我。在往昔，我總是莫名的感到焦慮、習慣性失眠，身為長女、老師、和文字工作者，我習慣延攬過多的責任在身上，很少好好聆聽自己需要什麼？即使好不容易睡了，我也常被不安的情緒與夢魘驚擾。透過幫自己按摩，身體也直接感受到自己內心的愛與感謝。漸漸的，我學會了放鬆。無論是身體或心靈，也終於有了久違的深層睡眠。
用精油按摩身體，不僅可以感受到植物靈魂的撫慰，也可以透過肢體的接觸，感受到彼此的愛。
母親在世的時候，久久才回家一次的我，總是會自告奮勇說要幫她按摩。我們母女的話不多，母親對我們的教育非常嚴厲，小時候被責打的陰影，導致我即使長大了還是不習慣對她撒嬌、輕鬆地聊天。然而，透過一個月一兩次的按摩，我可以感受到她冰冷體溫下血循不好的雙腿，雙腿上密密麻麻的靜脈曲張，是母親長期坐在裁縫機前，堵塞靜脈後所蔓延的地圖。我輕柔地按著母親僵硬的肩膀，可以感受一家之主的她承受過多的責任與壓力。按著按著，母親睡了，我卻從她沈睡的肌膚上讀到更多讓我紅了眼眶的疲憊。
身為么子的父親個性天真浪漫，後背的僵硬是年輕時作勞力活留下的頑強氣結。男人比較不懂得享受，透過我的手，我讓父親也能享受到精油帶來的療癒。雖然剛開始他說：「妳這種按摩根本不痛不癢，只是用精油在身上摸來摸去而已。」但是摸著摸著，他也是不到二十分鐘就進入甜蜜夢境。而我仍舊一邊為父親按摩，一邊在心裡告訴他，我有多愛他……。
透過放鬆，我學會更自在地面對突然的天災疾厄考驗。
還記得八月底，住的地方因為颱風淹水，一樓整個滅頂，在一樓的絕版書和出國紀念品幾乎全數泡湯。淹水發生在凌晨五點，水位升得很快，才七點多就已經淹沒一樓，幾乎要漫到我所居住的二樓來。我們逃生無門，房東阿嬤著急地敲著大家的房門叫喚，要我們快收拾重要的行囊，等待消防員的橡皮艇來救我們離開。看著洶湧而來的雨水與蔓延上來的濁黃積水，第一次，我感覺死亡的威脅如此靠近。一向冷靜的我當下非常害怕，想著多年的積蓄、家具即將毀於一旦，生命也遭受惡水威脅。我驚慌地手腳發冷，腦袋一片空白，一時間不知道該收拾什麼好。關上房門，我打了通電話給遠方的家人，一邊作著深呼吸，一邊安撫著比我還緊張的家人。漸漸的，情緒舒緩了下來，掛上電話便開始冷靜地打包細軟，準備離開。
情緒冷靜下來之後，我第一個動作就是開電腦，用行動硬碟備份資料。（呵，寫作者的職業病）接著不知哪來的力氣，我很快的拆卸電腦螢幕和主機，將它們搬上書櫃的最高處避險。之後抱著行李和室友們等待救援，卻一次次聽到救難隊通知我們「道路淹水、車過不來」、「橡皮艇數量不多，要先就獨居老人，請我們再等等……」一次次的期待落空，我卻不再隨著情緒起伏。幾個小時後，積水終於緩緩退去，我也得以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加入救災的行列。
雖然遭逢天災，但神奇的是我沒有一絲想抱怨的負面情緒。我心想：「好吧！就當作老天爺也想看我的絕版書，所以把它們帶去泡澡了。至於出國買的紀念品雖然浸水淹壞了，至少回憶還在我腦海中鮮明著。」我人還活著，這輩子想看多少書、想去多少地方都可以，根本沒有時間去懊惱憤怒天災帶來的傷害。
以前我常會覺得自己思路太快，身體趕不上我想要完成的種種目標，總是事情還沒做完，身體就累了。連續寫作十幾個小時，就算累了躺著也捨不得放棄編織腦中的情節，簡直在虐待自己的身體。但現在，我學會聆聽與停留，給身體多點喘息和調適。當我知道被自己愛著，我可以感覺自己變得更勇敢、更有敏銳的覺察力、更能掌握自己的情緒。我有意識地覺察自己的不安、急躁、莫名的焦慮與過度的要求，並且溫柔地告訴自己，「別怕，我在，我們一起面對。」我們都渴望被瞭解。或許在期待被他人瞭解之前，可以先試著安頓自己靈魂的後花園。你將發現，平靜不假外求，芬芳的淨土一直在自己心中。
留言列表
【夏霏，愛情學分必修班】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