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霏http://www.wretch.cc/blog/fay88







我的耳窩一片鬧哄哄的,有幾個女生在我身旁小小聲地講話。

「真的好可憐,還是不要讓她知道好。」

「可是,她遲早會知道。」

「我想到了,留紙條給她好了,反正她現在還不認得字。這也算是告知吧!」

「她遲早會知道。妳這麼做有點多此一舉。不過,也好,也算是第一時間告訴她。」

「那我就寫了。」

 

 


醒來的時候,我在醫院裡,眼睛一張開看見的就是海月姊姊。

「妳媽媽生了唷!」海月姊姊看我轉醒,微笑地對我說。

「真的喔!」突然有種很想看他們的感覺。

想看看這兩個全家期待的小baby是長得怎樣的大人物。

看我蠢蠢欲動,海月姊姊溫和地安撫我說:

「妳不要亂動喔!這次妳跌倒又碰到上次的舊傷,

情況才剛控制下來,如果亂動的話會頭暈想吐喔!」

好吧!我乖乖地躺回枕頭。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看弟弟?」我小小聲地問。

海月姊姊耐心解釋道:「妳弟弟提早出生,不是很健康,還在觀察室,

跟妳一樣要住院一陣子。等妳好一點,海月姊姊再推妳去看他好嗎?」

「好。」我點點頭,「那我可以聽故事了嗎?」

海月姊姊微笑。

 

我在醫院躺了半個月,每天頭的好暈,一直吐,也沒機會去看弟弟。

一直到出院的那一天,住在外地的阿姨來接我。

「妳爸爸媽媽說,家裡多了小baby會很吵,

妳來住阿姨家,過陣子妳爸爸媽媽會來接妳回去。」阿姨這麼對我說。

我不解,但仍溫順地點點頭。

阿姨為我收拾東西,牽著我的手走出病房。在走廊上,我碰到正好路過的海月姊姊。

「海月姊姊!」我開心地小跑步去拉海月姊姊的手,海月姊姊也用暖暖的手回握我。

我對海月姊姊說:「我要去住阿姨家了喔。」

「真的?阿姨家在哪裡啊?」海月姊姊問。


不知道答案的我看向阿姨。

「雲林。」阿姨代我答了問題。

「好遠吶!那以後就不能常常看到妳了。」海月姊姊捏捏我的手,惋惜地說。

「真的嗎?」我一聽,眼淚滾滾流下。

「唉唷!別哭別哭!」海月姊姊趕緊安慰我。

「好啦!別哭啦!有空我還是會常帶妳回台北啊。」阿姨也幫著說。

「真的嗎?」我哽咽地問。

「當然啊!」阿姨笑得假假的。

我擦擦眼淚,「那,我可不可以去看弟弟?」

「這……」阿姨面有難色。

「可不可以嘛?」我懇求地看著阿姨。


海月姊姊也幫忙我說:「可以的話,讓我帶她去看。」

「好吧!」阿姨勉強答應,「那我在醫院大廳等妳。要快喔!不然會錯過火車。」

「嗯。」我用力點頭,拉著海月姊姊的手,愉快地往三樓的嬰兒室走去。

 

一年了。


還記得阿姨在醫院裡說有空會帶我回台北的家看看,可是到現在卻一次都沒有。

每次問起阿姨,阿姨總推說農事很忙,沒空北上。

可是我還是小孩子,車站感覺好遠,更別說要我一個人回台北了。

在阿姨家比在以前的家輕鬆,可以不用洗碗,

可以看電視,坐在地上玩、看故事書都不會被罵,但我總覺得心裡空空的。

一種少了什麼的感覺。

嗯,我想是弟弟的關係吧。

 

我和弟弟們只有一面之緣。

那天海月姊姊抱我在嬰兒室外,好多嬰兒看得我眼花撩亂,

一直到海月姊姊指出弟弟們的位置,我才看到那保溫箱裡的小小baby。

「好醜喔!」這是我看到弟弟的第一句話。

小小的保溫箱裡,全身插滿管子的弟弟,

皺巴巴的臉,一點也看不出來像我們家的誰。

另一個弟弟緊挨在一旁,也是一樣皺皺的臉,不過皮膚很黑就是了。

「好像怪物一樣。」我做了個噁心的表情。

海月姊姊微笑地把我放了下來。

 

現在,不知道那兩個小怪物變得怎麼樣了?我想爺爺奶奶看到時一定會昏倒吧?

「哈哈哈哈……」想到爺爺奶奶嚇到昏倒的樣子,我就笑到肚子痛。


「唉唷!」頭又痛了。

每次情緒起伏太大,後腦杓摔過的地方就會抽痛。

就好像有人一直扯捏我腦袋一樣。


「爸爸媽媽什麼時候會帶我回去呢?」過了「一陣子」我就會問阿姨一次。

當然是挑她看起來沒「這麼累」的時候。

「快了快了。」阿姨總是這麼說。

累的時候,不累的時候,都是這個答案。

 

好不容易盼到過年,阿姨總算願意帶我回台北的家。

家門打開時候我嚇了一跳。

媽媽變得好老喔!

我深吸一口氣,才開口。「……媽媽。」

「怎麼回來也不講一聲?」媽媽沒有表情地看著阿姨。

阿姨一臉不好意思地說:

「她整天吵著要回台北,我就想說過年回桃園的娘家,順道帶她回來看看。」

「媽,青珊帶她回來了。」媽媽回頭對房裡的奶奶說。

「別讓她進門。」奶奶尖著嗓子說。

我聽到弟弟宏亮的哭聲。

媽媽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一僵,

「不好意思,今天不方便,改天有空我們會自己去把她帶回來。」

「喔,好吧。」阿姨妥協了。

「媽媽,我可不可以看弟弟一下?」我怯怯地問。

「不行。」媽媽很快地拒絕了我。


我的眼神偷偷往客廳看去,隱約看見坐在學步車上揮舞手腳、嚎啕大哭的弟弟。

「拜託啦!一眼就好?」我懇求地再問。

「不行就是不行!」媽媽很不客氣地把門『砰』地關上。

我從門縫裡,看見另一個弟弟的手正頑皮地扯對方的頭髮,呵。

原來他們在打架啊?


跟著阿姨回雲林的家,我好一陣子沒再吵著要回台北。

因為我在外婆家,聽到阿姨和外婆的對話。

「我聽說可君把小孩交給妳帶?」外婆問。

「對啊,可君聽算命的說玲雅剋弟弟,會讓弟弟活不過三歲。

只好把她送來給我養。」阿姨伸長筷子翻著盤裡的菜,一邊說。

「反正我家孩子本來就多,多擺一副碗筷也沒什麼。

況且可君每個月都會匯錢給我做點補貼。」

呵。阿姨要是在我家,一定會被爺爺罰跪!

「玲雅會剋弟弟啊?難怪喔!」外婆好像得到答案一樣,

「那玲雅不就要等弟弟三歲才會回去?」

「應該吧!」阿姨吃飯吃得碗筷鏗鏗響。

被罰跪定了啦,笨阿姨。

 


[黑色微波] 餓(1)(刊於091217金門日報副刊)

[黑色微波] 餓(2)

[黑色微波] 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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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微波] 餓(5)

[黑色微波] 餓(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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