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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狂恣的風捲著厚重的雲層,大雨傾洩不歇,妳佇立於高樓上向下俯瞰,漆黑的眼瞳倒映著滿城在風雨中飄搖的燈火,淡漠而迷惘。樓頂的風強勁的叫人幾乎站不住腳,然妳卻穩穩站定,旋動的氣流帶不起妳的髮絲,連衣袖也未動分毫。

──妳,早已不再是人界人。自那晚之後,便不再是……

夾雜在潮濕空氣中的一絲異動引起了妳的注意,稍加遲疑,妳縱身躍下,無視地心引力作用,輕盈的在空中奔馳,穿梭於水泥塑造的叢林中,最終在一棟老舊的公寓前停下。磚紅外牆的五樓公寓在這樣的颱風夜裡越發顯得搖搖欲墜,妳微微虛起眼,然後穿牆踏進了公寓。

連接著頂樓的第五層只有一戶人家,卻分成了左右兩邊居住,兩個住居已一道陰暗的走廊和厚重的兩扇鐵門相隔,像是不同的世界。

聽著左側自沒關緊的鐵門縫隙間流洩出來的、煽情的呻吟,面無表情的妳輕輕蹙起了纖細的眉,不自覺的帶上了一點厭惡,轉身進入了右側的住居中。同沒有形體的魂魄,霧化似的穿過門扉,卻引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妳轉眼瞥了瞥貼在玄關兩側牆上、已然破舊不堪的門神像,虛浮著步子,穿過緊閉的玻璃拉門。

環顧四下,妳看見暴雨自玻璃拉門破裂的缺損處打入室內,足夠兩人並肩而立的門檻濕了大半;瞧瞧客廳,除了一組陳舊的沙發和矮桌,便再無其他傢俱;望向裡頭連接後陽台改裝的廚房,只有一架瓦斯爐和幾桶瓦斯,乾淨卻老舊的鍋具整齊的堆放在邊上。

整齊,卻也空曠。

妳收回視線,直直的走向與主臥室相鄰的房間。主臥室的門關著,但從那外露的氣息,妳知道臥室內放著什麼,而妳無意也無心兼顧,站在沒有門的房間外,靜靜的看向房內。房中唯一的窗戶用膠帶封死,四面牆堆滿了小山般的書冊,小小的房間內沒有床,只在正中央擺著一組桌椅和燈具,原先應是雪白的壁面斑斑駁駁,房中開著室內唯一的一盞嬁,燈光昏黃閃爍,老舊的燈具發出惱人的嗡嗡聲,一名少年伏在案上,似是倦極而眠。

少年枕著手臂睡的安穩,妳的目光卻不在他身上──似幻若實的人影漂浮在少年身側,透明的臉孔模糊而清晰,白玉般的臉孔有著和少年神似的神韻,褪成灰白的眸子含著一抹柔軟,靜靜的凝視著少年熟睡的臉龐。

妳向前一步,人影恍如受驚的兔子,猛然抬眼瞪視著妳,灰濁的瞳孔中已不復見方纔的溫柔,反而透著一股瘋狂的狠戾。她張嘴向妳咆哮著,淒厲而高亢,妳不受影響的又踏出一步、兩步、三步,反倒讓她起了懼意,清麗的臉蛋扭曲著,就是不肯離開少年身邊。

見著如此,妳不由得停下,與她之間恰巧隔著一個桌面的距離。理應不會注意到這等動靜的少年卻在此時轉醒,剛睡醒尚有些迷濛的眼兒在看見妳後瞬間清醒,偏褐的黑眸惶恐不安的直盯著妳,並起身將人影檔在身後。

「妳是誰?妳想對我媽做什麼?!」少年如是問。

妳不語,只是看著他,再看看他身後因少年而安份下來的人影。妳知道那女子是少年已然去世的母親、而隔壁主臥房放置的正是她的骨灰,妳也知道這名已逝者已以人魂的型態在少年身旁徘徊了好幾年──但妳卻一直放任著,默許著已亡故的母親繼續守在孩子身邊,日日夜夜,甚至讓歲月沖淡了記憶,模糊了形體,只餘下一點點牽念,繼續保護著少年。

若非妳的代導人厲聲催促,也許妳會繼續觀望,默默的看著那叫妳稱羨的親情。

「我來帶她走,她已經不屬於這裡。」妳開口,水般溫潤的嗓音此時卻有些乾啞。「人界不斷排斥、否定她的存在,再繼續下去,她會直接魂飛魄散。」注視著他,妳說:「擁有視陰之眼的你,該是明白的……暮晨曦。」妳以他的名為言靈,束縛住他的行動。

他訝然,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眼底的不安濃烈。「妳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還有我的事?妳到底是誰?」

「我是引魂者,也是人們口中的死神。」妳說,「關於你和你母親,我已經觀察了許久。已故的亡者不該留連於世,今夜她必得離開,刻不容緩。」

「怎……」一語未完,門外便傳來猛烈的撞擊聲響。少年暮晨曦變了臉色,再顧不得與她對峙,迫切的想要掙脫束縛。「放開我!我爸他……」

「我此行的目的只有你母親,你父親不會有事。」妳不再理會他,兀自探手向已然殘破了人魂,細如鐵絲的伏魂鎖眨眼間纏上了女子,牢牢縛綑。掌心向上一翻、五指收攏,伏魂鎖竟像是有生命那般收緊,牽制了女子行動的同時,亦穩住了她的形體。「我真不明白,對於那樣的父親,你竟然能夠忍受。」見女子不再反抗,妳這才問道。

妳知道暮晨曦的父親在他母親還在世時便經常帶女人回家,一如來時撞上的情況,偶爾還會對他保施拳腳,而他的母親正是擔心兒子的安危,才會放棄輪迴,留在人界當個連厲鬼都不如的殘破人魂。妳不懂,眼前這名文弱的少年是如何能忍受這一切,而非同妳一樣,俐落而無情的解決。

他勉力用眼尾的餘光確認母親無礙,才回答:「再怎麼說,他也是生養我的人,供我吃住穿衣,又與我血脈相連,不論喜歡或是討厭,都沒辦法改變他是我生父的事實。那麼與其怨恨,不如學著如何接受。」

聞言,妳不住怔然。

若是早些聽見這席話,也許妳現在就不會是個引魂者,也許現在妳還是以人類的身分繼續活在母親紅杏出牆的陰影下……

搖了搖頭,妳回過神,讓那塵封已久的記憶回歸角落。「時間不多,我該走了。」言之意下,暮晨曦的母親也將離開。收短伏魂鎖,妳解了他的束縛,便要自他身旁走過,卻讓女子拽住了衣角。「怎?」妳低下頭,看向她。

女子仰頭,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任何聲音。但妳聽見了,聽見了女子在心底最後的請求──那是妳曾經希冀著從那被妳稱之為「母親」的女人身上,欲聽見的言。

「媽?」看見母親的舉動,暮晨曦不解的喚了聲。他知道母親的時間所剩不多,多待一秒都可能造成無可彌補的後果,即便他真捨不得她離開,他也不能因著自己的自私而讓母親受苦。因此他蹲下身,輕輕拍著母親透明模糊的肩,想要哄她讓她乖乖跟著妳離開。

「我以後會經常過來的。」妳安靜了半晌,忽地開口,讓暮晨曦嚇了一跳,困惑的仰首看妳。「你母親希望你能有人照顧,我會抽空過來看你。」

「媽……」他愣了愣,輕輕握住女子的手,不顧鬼魂性寒侵骨。「我會好好的,您放心走吧,別再擔心我了。」

灰白的眸定定的凝視著他黑褐色的瞳,在他輕輕的點頭後,她終於閉上眼,化作一顆輕煙般球體,穩穩的落入妳的掌心。妳曲起手指,小心的將魂魄所化的白球小心的護住。

「能不能告訴我……妳的名字?」妳抬眼,撞見暮晨曦的遲疑。「死神……引魂者不只有妳一個吧?請告訴我妳的名字,我不想讓我媽擔心……」

罕有的,妳彎了彎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你其實是想問你母親之後的去處吧?」

「呃、是……」被一語道中了目的,他尷尬的笑笑。

「她將會進入亡者之地,等待靈魂修復完整後,進入下一個輪迴。」看著掌心托著的球,妳解釋:「她現在進入沉眠,以穩定脆弱的魂體,避免到亡者之地前便魂飛魄散。」

暮晨曦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妳轉身走向壁面。「至於我的名字……夜是我的代號,也是我的姓,我的本名,喚做夜非語。」非語不能語之語,故名非語。只是在妳母親死後,妳便再也不曾用過這名。

──是妳親手抹殺了這存在,以夜為名;親手抹殺了身為「人」的身分,成了擁有更高於普通鬼魂的、引魂者的存在。非是人界人,但也非冥界魂。

「我知道了,那我以後就喊妳非語吧。」暮晨曦微笑,妳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訝異的看著他,而後瞭然。

暮晨曦的母親不願走的原因,想必就是為了保護這即使在污穢的環境中、依然保持著純淨且透著美麗微光的靈魂。用母愛澆灌,即使是最黑暗的角落,幼苗依舊有茁壯的可能。

妳歛下眼睫,背過臉淡淡的說:「就依你吧。」


參賽者筆名:月。御玄玥

參賽動機(50字內):也許會討厭父母親,但請記得,他們是生養你、與你血脈相連的親人。
個人簡介(100字內):喜歡用故事表現自己,和大家分享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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