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文/夏霏】圖/吳怡欣



「如果有人對妳說,因為我太愛妳,所以選擇離開妳。這樣的話語是不是很難令人接受?」W這麼問我,我點頭,他也苦笑地說:「老實說,連說過這話的我,也很難說服自己接受。」

那次回鄉,在長途客運上碰見許久不見的W。W告訴我,他和交往多年的Joyce學姐分手了。「不是我們不適合,更不是沒有感覺了。就是因為太愛她,我才選擇了分開。」一向陽光開朗的大男孩W,眼底浮現了少見的黯淡。

W是熱情好動的牡羊座男孩,一刻也閒不下來的他,選擇參加事務最繁重的系學會揮灑精力。邂逅J學姐那年,W才大一,而J已經是熟稔系學會事務的大二學姐。學姐和W一樣有著小麥色的肌膚,個性卻很慢熱。戴著牙套的她並不愛笑,給人的感覺有點嚴肅;而W卻是不搞笑就渾身不舒服。看到學姐板著臉,W便忍不住過去逗他。認識半年來,兩個人的互動僅止於打鬧。上學期結束,W卻感到心裡空空的,好像少了什麼?逛著系學會的相簿,W才知道自己好像有點思念那個戴牙套、笑起來有點靦腆的女孩。

「你愛上學姐了。」我笑他。W紅著臉說沒有。一開學卻跑到不屬於他的公關部幫學姐的忙,並自願當起司機,載學姐到處採購活動用品、跑複雜的活動流程。為了增加和學姐相處的機會,他還騙學姐說有「免費的音樂會門票」,邀學姐去「聽音樂會」。學姐以為要去國家音樂廳,特別盛裝打扮。沒想到W帶她去的,竟是學校的「音樂賞析」通識課。學姐就這麼穿著迷人的小禮服,尷尬地聽老師放完兩節課的DVD。走出教室,學姐苦笑地對W說:「真是服了你!」

那次的烏龍音樂會,讓學姐對古怪的W留下深刻的印象。暑假來了,學姐和W住在相隔很遠的城市,每天卻在MSN上零距離地談天。沒有人提出交往,曖昧卻在彼此間蔓延。暑假結束後的秋天,W想約學姐去看流星雨,又怕孤男寡女半夜出遊,會讓學姐拒絕,只好多邀幾個電燈泡一同赴約。那晚,W安排了一場真正的音樂會,雖然是藝術大學的學生公演,卻有著超水準的演出。

「這回總算不是看DVD了。」學姐笑著說。

走出表演會場,W抬頭便看見一顆流星劃過天際。「看!有流星!」W興奮地說。

「哪裡哪裡?」眾人抬頭張望,反方向又一顆流星劃過,卻只有W和學姐看到。

「希望『她』跟我在一起!」W偷偷許了願望,瞇著眼睛偷瞄學姐,發現她也正在微笑地許願。

那天回家路上,風吹得冷冽,W對後座的學姐說:「如果會冷,就把手放進我口袋裡。」學姐沒說話,卻輕輕環住了W的腰,把手伸進他的外套口袋裡。送學姐回家後,W看見學姐給他的離線訊息:「當我把手放進你口袋時,我心臟跳好快,從來沒這樣過……。我……好像喜歡上你了……」W看得臉紅心跳,卻不知如何回應,只好裝作沒這回事,每天還是和學姐搞笑嬉鬧。直到萬聖節,W戴著面具邀扮成精靈的學姐跳最後一首曲子時,才調皮地壓低聲音對學姐說:「W要我告訴妳,他想當你男朋友,可以嗎?」

學姐聽了,竟然哭了出來。「從我告白到現在一個多月了,竟然讓我等這麼久!你太壞了。」W緊緊抱住學姐,心中暗許再也不會讓她流淚。

交往後的日子,W確實扮演了稱職的男友角色。騎著他的寶貝檔車,載著外地來唸書的學姐遊遍了台北各大景點,寒暑假也不忘安排外地的兩天一夜小旅行。學姐畢業後,感情並沒有因為距離受到影響,兩人持續著每週一次的約會。每一次的約會,都像是第一次看流星那夜的甜蜜。

W畢業前夕,收到了兩封信。一封是海外郵輪短期工作的錄取信,另一封則是通知他準備入伍的兵單。收到信的那天早晨,他正好要南下和學姐約會。他決定像往常一樣開心玩耍,等說再見時再說出他的決定。那天,結束了愉快的約會,送學姐回家的路上,W突然提出分手的要求。「我即將要出海工作,接著得去當兵,會有一年半載沒法陪伴妳。既然不能照顧妳,我決定不要牽絆妳,還給妳自由的生活……。我還是很愛妳的,對不起……」身後傳來學姐的哽咽聲,W自己也紅了眼眶。下車後,兩人拍了最後一張合照,照片裡,兩個人都哭紅了鼻子。

「為什麼你不跟我商量就自己私自下了決定?我可以等你,我不怕孤寂。我們復合,好不好?」一向拙於言詞的學姐,過了幾天才傳簡訊給W抗議。W看著簡訊,哭得不能自己。卻抖著手刪除簡訊。對W來說,不能照顧心愛的人,比分開還叫他傷心。

一個月後,W在客運站和學姐偶遇。兩個曾經親密的人,卻尷尬地不知如何打招呼。學姐戴著墨鏡,臉色看起來很憔悴。W不敢告訴學姐,命運捉弄了他,原本錄取的郵輪工作突然取消了,入伍時間也延期了。就只有說出口的分手,造成了兩人心中永久的疙瘩。

那天,兩人沒有說到一句話。回家後,朋友在MSN上告訴W,分手後學姐每天哭,眼睛都哭腫了,只好戴著墨鏡出門。聽說學姐正和某位男同事交往,那男同事很疼她,就像以前他疼學姐一樣……。

「這不就是你要的結局嗎?」我問。W楞了一下,不點頭也不搖頭。七夕的客運在夜裡靜靜地前進,窗外飄著牛郎織女的眼淚,我也在W眼底看見他難過的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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