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消息,我怎麼可能冷靜得下去?

我激動地想坐起來,手臂卻麻顫地無法使力。

「米亞,我做了太多傷害妳的事。

我不奢望妳能原諒我,但我求妳讓我把話講完,好嗎?」

巳涼懊悔地垂著頭,姿態很低地對我說。

「說吧。」我討厭我粗啞的聲音,聽起來好陌生。

巳涼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Rose是我姐姐,她和聞承交往五年,是大學班對。」

「這我知道。」我盡量平穩情緒,等待她說出對不起我的地方。

「他們交往很久,但我姊很清楚,聞承不是她理想中的對象。

聞承太天真、熱情,

我姊想要的卻是那種淡淡的、一直可以保持曖昧的感情,

所以在和聞承交往期間,她忍不住在外面鬧了許多曖昧。」

巳涼搖搖頭,似乎不是很認同自己姐姐的行為,

「聞承不笨,他當然也知道,

但只要我姊不要做得太過火,他也就默默忍了下來。

他一直試著想變成我姊想要的樣子,但他天性就是很直的那種人,

有話就會說,見面就會忍不住親吻擁抱,根本沒辦法忍。

我姊時常嫌他太黏、太孩子氣。

分手不知提過N遍,在外頭玩膩了曖昧遊戲,我姊還是會回到聞承身邊。

就這樣,他們感情分分合合了五年,直到……」

「直到Rose出軌。」我淡淡地接話。

「嗯。」巳涼點頭。

「聞承重考研究所的那年,我姊的曖昧遊戲玩過火,對外面的男人投入真感情。

她跟聞承提出分手,這次,頭也不回地陪著那新認識的男人出國唸書去。

聞承知道後很傷心,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

最殘忍的是,每天上MSN我姊還是會敲他一下,

待聞承打了一串字,她又不理。

就這樣反覆了半年,搞得聞承幾乎精神崩潰。

我和聞承的交情還不錯,

捨不得他這樣被折磨,便幫他去求我姊別這樣凌遲聞承。

或許是賣我面子吧,我姊真的封網兩個月,

而聞承也在那兩個月裡,考上了我甄試上的研究所,成了我的同學。

老實說,我沒想過他會當我的同學。

因為他是中文系的,我怎麼也沒猜到他會轉考新聞系的研究所。

不過,或許我們姊妹和她的緣分未斷吧?

我當上他同學後,一方面因為愧疚,便時常找他一起吃飯談心事。

分手都快一年,他對我姊還放不太下。

我以為他會這樣孤老一生,幸好他遇見了妳。」

「聞承是很棒的男生,時常相處下來,妳沒愛上他?」我虛弱地問。

「沒有。」巳涼堅定地搖搖頭,「我不會,也不可能愛上他。」

「因為妳姊的關係?」我問。

「不全然是。」她苦笑,

「總之,我很開心他能遇見妳。

妳知道嗎?他認識妳那天,笑得多開心啊?回家後一直跟我講妳的事。

我那時就想,我雞婆幫你們牽線是好的,

他是個好男生,妳看起來也很優。

你們在一起一定可以很快樂很快樂。」

「我們是很快樂。曾經。」我黯然地說。

「如果不是我姊的話,你們會更快樂。」巳涼沈著臉說。

「我也這麼想。」我想到Rose知道我們交往後故意來糾纏,就感到厭煩。

「沒辦法,我姊是輸不起的人。

她以為聞承會一直等她,

等到她膩了、煩了、忽然想到了,可以隨時回去復合,

她沒想到聞承竟然會愛上別人。」

我覺得很不公平,「是她自己先出軌的,不是嗎?」

「是沒錯。」巳涼吶吶地說。

「我問妳,聞承和我在一起,快樂嗎?」我問。

巳涼看了我一眼,又避開我的眼神。「很快樂。」

「他有跟妳說過。」我看她心虛的樣子,又問。

「有。」她乾脆別過頭去,別過我詢問的眼神。

「那他為什麼要離開我?」我不甘心地說,捏緊了拳頭。

我的手背上爆起了青筋,我仔細地盯著我的手看,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一種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恐怖感覺。

巳涼被我激動的語氣嚇楞,回神後握了我的手,「他沒有離開妳,一直都沒有。」

「可是妳之前不是說……?」

「是,我是說過他跑去探視自殺的Rose,

因為我姊知道你們交往後,醋意一發不可收拾,

馬上拋棄她身邊的男人,回台硬是要見聞承的面。

但聞承多次拒絕,她沒輒,只好以自殺要脅。

當然她不是真的想死,她只是想嚇嚇聞承,

想說只要鬧進醫院,聞承一定會來看她,她這步棋下得很險。

聞承心軟,聽我姊住院連夜北上來看她,

心神不寧地照顧了她幾天又趕著說要走,原來只是為了接妳上課。

他真的是愛妳的,對我姊,只是同情而已。」

我聽了,對聞承感到不捨,但旋即又自憐自艾起來。

「如果是這樣,那他幹嘛搞失蹤?」

「他不是搞失蹤,他是……」巳涼期期艾艾地,不知如何接話。

「整整半年,他電話不接、到他家也找不到人,不是搞失蹤是什麼?」我不滿地說。

「唉……」巳涼光是嘆氣,之後便抿唇不語。

「嗚……」隔壁床傳來嗚咽的呻吟聲,巳涼馬上彈起身,跑到隔壁去探看。

我見到巳涼的剪影拿起電話,用力地按了幾次鍵,

「喂……護士小姐嗎?546床病人好像醒了……」語氣急促地,她說。

不到幾秒,護士小姐快步走了進來,

隔了幾分鐘,方才離開的刑警也帶著煙味,大步跨進房間。

刑警走了幾步,直接走越我的床位。

「張米亞小姐,妳可以聽到我說話嗎?張米亞小姐……」刑警語氣急切。

「我……」我正要開口,刑警便搶白。

「張米亞小姐,妳有權保持緘默,但妳說的任何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我鄭重在此跟妳宣布,妳犯了竊盜罪和毀損罪,

原因是我們在妳出車禍的現場發現了妳男友的機車。……」

「我?我沒有啊!」我聽了一頭霧水,奇怪,刑警他們在講什麼?

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清楚啊?我沒有偷竊,也沒有故意損毀什麼啊?

為什麼刑警要這麼說?

而且,我不是躺在這裡嗎?

為什麼刑警偏偏不看著我說話?

隔壁床的病人仍舊嗚嗚地,如同被人掩了嘴地呻吟。

「張米亞小姐,讓我把妳犯的罪行說清楚一點。

簡單來說,妳沒有經過妳男友同意便擅自騎走他的機車,

並且在隧道轉彎處發生車禍,造成嚴重的毀損。

關於這點,妳男友的家人希望妳能做合理的解釋。」

刑警頓了頓,「妳現在不用急著說話,等妳傷情好一點,我會再來問妳。」

「嗚嗚……」鄰床病人仍舊只發出這樣的聲音。

「他在說什麼?明明是聞承來載我的,怎麼會說是我把車偷走的?

聞承呢?他跟我一起摔下山,人有沒有怎麼樣?」

該死,我現在才想到聞承的傷勢!

大概是聽到巳涼說她是Rose的妹妹給嚇傻了吧?

「聞承他……他……」巳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怎麼了?」我急切地問,「他是不是傷得很重?妳帶我去看他,快!」

「這……」

「快啊!我要去看聞承,快帶我去!」我幾乎是失控地,叫了出來。

「這位小姐,妳認識洪聞承?」刑警先生把頭偏出簾子,看了我一眼。

「當然!我是他的女友啊。」

我盯住刑警的眼睛,「警察先生,我男友她怎麼了?」

「妳也是他女友?」刑警露出調侃的笑容,

「這下有趣了。原來是三角關係啊。」

「什麼?」我不解。

「妳男友……不,『妳們』的男友洪聞承現在躺在隔壁房,身為他女友的妳不知道嗎?」

我搖搖頭,瞪了巳涼一眼,用眼神責備她為何瞞我。

「昨天下午我們接獲妳男友家人的機車失竊報案,

當天下午就在安明隧道附近發現該失竊機車和受傷的張米亞小姐,

洪聞承先生昏迷好幾個月,根本不可能將車借給別人,

他的家人也沒想到,洪聞承先生失竊的機車竟是張米亞小姐騎走的,

還以為是哪個竊賊偷的,所以才報案。

我們秉持公事公辦的原則,還是要請張米亞小姐本人說明此案。」

「別開玩笑了,什麼聞承昏迷好幾個月?

他昨天才和我喝完咖啡、騎機車載我回家的,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

什麼偷車?胡扯!」

一把怒火湧上心頭,我抗議道。

刑警和護士一臉莫名其妙,巳涼趕緊衝上來按住我的身體。「別氣,別氣。」

我還是拼命想要起身,「妳們說聞承昏迷很久,在哪?帶我去看啊!」

刑警和護士互相使了各眼色。

「我也聽不懂妳說的。不過既然妳想看,我就帶妳去。」刑警說。

得到刑警的首肯,護士將房間角落的折疊輪椅打開,推了來。

護士和巳涼兩人聯手將我抱到輪椅上去,巳涼小心地將我推到隔壁房間。

映入眼簾的,是聞承黃瘦枯槁的臉。

聞承緊閉雙眼、帶著氧氣罩的口微張,

那表情,根本就是我們出隧道口時,他騎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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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夏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