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由所上同學介紹,去年假我開始展開披星戴月的DJ生活。

每天,我起床後開始編列歌單,上網找歌手資料,以臻完美地播報串聯的曲目。

晚上七點五十,夜色垂降,我才要準備出門。

嘉義鄉下的夜,是相當夜的那種,立於田邊的街燈是厚道的,堅持只站單邊怕驚醒作物。

只有單向的路燈光線,騎車實在頗為吃力。

加上我有夜盲症,入夜後便看不清楚地上的凹凸水漥、田埂陷落的邊緣,
騎起車來更是難上加難。

所幸一路上沒有什麼來車,只有晚風陪我競速。

剛入夜的一個時辰裡,半空常有蚊蚋停駐盤旋。

有時騎了快些,那些蚊蚋便會不留情地撲面襲來,啪啪啪,彷彿不間斷的小巴掌。

剛知道這些蚊蚋的狠辣時,我們都會避免在六七點時出門用餐,寧可將晚餐時間提前或
延後,也不願惹得頰面刺痛,眨眨眼粘了幾隻飛蚊,說說話塞了滿口吸血惡魔。

我曾經跟同學抱怨每回覓食路途總會先吃幾隻蚊子當開胃菜,他聽了,拍著我的肩安慰:

「你沒撞到蝙蝠就不錯了,我昨天撞到,現在頭還有點暈。」

這就是鄉下騎車的樂趣,你永遠不知道,迎面而來的,除了對向車輛,還會是什麼?

除了半空盤旋的蚊蚋,滑翔飛行的蝙蝠,入夜的地面也是得小心伺機埋伏出沒的生物。

悠閒步行越過馬路的雛雀、白鵝、細蛇、小指一般粗的蚯蚓、半個手掌的螳螂,
個個都想與我的車輪來場肉搏戰。

每天通勤的路上,都是鬥智、考驗反應、膽量的挑戰。

好不容易騎到市區,那更是另一個戰場。

這裡的交通號誌完完全全屬於「街景」的一部份,連「參考」都稱不上。

超車、超速、不戴安全帽、不開車燈、不打方向燈恣意轉彎......,行雲流水到一種極致!

雖然沒有台北的交通壅塞,卻還是得提心吊膽突然闖出的「刺客」。

好不容易騎了四十分鐘到工作的地方,心臟都已經不知吊到喉間幾回了,

然而,停好機車後,才是機智大挑戰的開始。

我把塞在耳朵的耳機拿下,將隨身碟的曲子傳到電腦上。

這時樂團的表演尚未結束,我一面控制舞台的燈光效果,一面編排銜接樂團的曲目。

通常選取重搖滾為主,以延續樂團炒熱的氣氛。

DJ室在二樓,是一個延伸出來的房間,可以俯瞰全場用餐的客人。

當樂團跟我比出「最後一首」的手勢時,代表我的忙碌就要開始:
我得在他們說完:「接下來我們將現場交給SUPER DJ霏霏!」的幾秒內,打亮歌手燈、
熄舞台燈、開DJ室燈、將銜接的曲子推高音量播放、一邊說一些串場的介紹詞。

剛去的一個星期簡直手忙腳亂到快哭出來,過了三週就好多了,不過偶而也會記錯樂團團名凸槌,這時笑笑承認口誤便是。

每天的表演樂團不同,我也會安排不同的主題放曲子:
華語歌手之夜、西洋歌手之夜、老歌之夜、原聲帶之夜、翻唱合唱歌曲之夜......,
偶而夾雜一些影視消息、客人的點播心語,時間很快便過了。

通常十二點之前最忙,一來有樂團駐唱,要控燈,

二來九點之前的用餐是吃到飽模式,客人的數量通常比十二點之後來得多,
點歌單也超級多,如何巧妙安排自己排定的播放主題以及客人點的歌曲,便成一門學問。

三快兩慢歌中間夾首中板爵士,或是男女歌手的曲目中間來首合唱曲,都是播放的竅門。

現場氣氛的掌控是重要的,必須考量客人的年齡層和用餐氛圍,
搖頭曲是用餐時的大忌,
而十點左右的beer time播放太慢板的曲子也不甚恰當,

說來還真是需要下點功夫呢!

大約凌晨一點半,是員工的宵夜時間,也是我每天最期待的時刻。

每每過了十二點我就開始巴巴盼著員工桌上菜。我服務的是一家音樂餐廳,
賣的是中式合菜,類似「現代啟示錄」或「天長地久」的餐廳。

清蒸鱈魚、鳳梨蝦球、羊肉爐、九層塔煎蛋、炒三鮮......,都是令我大為流涎的菜色,

剛好我又愛吃飯,每每吃到撐到喉間才心滿意足地回DJ室,

也幸虧兩點以後的時段播歌不需多說話,要不我可能一張口就滿溢飯菜。

凌晨三點整,費玉清歷久彌新的晚安曲結束,

「祝福現場的朋友、同事有個好夢,晚安。」語畢,即可打道回府。

凌晨的街道是橘黃靜謐的,我馳騁在夜露將至的街道上,有種末路狂奔的快感。

塞在耳間的音樂是輕快的,配合輪胎的轉數馳放著。

偶而會碰見沒有預警的大雨,才兩三滴碰觸鼻尖,還來不及停車拿雨具,
便不客氣地嘩啦潑灑。

這裡的雨是乾脆的,爆裂地下個半小時便鳴鼓收兵,

但那半小時可難捱,打在面頰的痛楚不輸冰雹。

常常淋得一身濕回家,剛停好車,雨也停了,真是險詐無比!

回到家洗個澡,打開向東的窗台,太陽和我互相探頭探腦窺視對方。

外頭是一片鳳梨海,銜接著甘蔗田和稻田。

我其實不介意它們看見我的赤裸,因為它們對我也是沒有保留。

洗完澡擦了髮,換上輕便的衣褲,鞊著拖鞋便朝外散步去。

這裡一向是清幽的,暑假更是。空氣和聲音一樣地乾淨,我貪婪地大口吐吶呼吸。

摘了路邊的荔枝當早餐吃,邊讓晨風吹乾我的髮絲。

跟大自然親近是不必耍心機的,但要注意它出奇不意的登場便是:
突然的天黑、落雨、以及好幾次不注意便「蹦」地冒出頭的日出。

我著迷這樣悠閒的工作閒暇,也享受緊張有趣的工作刺激。

這是我的暑假,我是隱匿鄉間的D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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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夏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