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學開始就對寫作很有興趣,喜歡閱讀也喜歡說故事的我,作文成績常常名列前茅。然而,我卻從來沒有被班上派出去參加作文比賽,這點讓我非常不解。一直到上了五年級,導師是我的親阿姨,我才提出我的疑問。「老師阿姨,為什麼我從來沒被派出去參加作文比賽?是我寫得不好嗎?」


阿姨用慈祥的表情,對我說了一句殘忍的話:「不!妳作文寫得很好。不過字寫得太醜了,有礙觀瞻。」


這句話對我打擊太大!是的,從小我筆下的字跡就像有生命一樣,從不願被框限在作業簿的格子裡,總是一個個在本子上龍飛鳳舞地扭動它們的身軀,展現它們獨有的舞姿。受到打擊的那天起,我奮發圖強練字,期待有天可以受到老師的青睞,被派出去參加作文比賽。


不過就在我國一那年,卻發生了一件改變我人生的事。


我國一的國文老師,是一位剛從大學畢業的年輕女老師。她很溫柔,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她鼓勵我們寫作的方式,是讓班上最高分可以上台朗讀自己的作文,讓全班欣賞。當時,我和班上一位男生的作文成績勢均力敵,老是輪流上台。每次我上台朗誦,他在底下就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輪到他上台我也如此回敬。只要他作文高我一分,就會囂張地拿著本子在我面前晃,氣得我暗自發誓絕對不能輸。我們視彼此為強勁的競爭對手,從來沒和對方說過一句話。


可是在國一的寒假前的大掃除,他突然跑來和正在拖地的我說了一句話:「等下到樓上來找我!」咦?他到底哪根筋不對勁!怎麼會跑來找我講話,而且還是這麼沒頭沒尾的一句!樓上可是三年級的教室,有甚麼話幹嘛不在這裡講?我抱著滿腹的疑問拖著地,琢磨了幾回突然想通了!


他一定是想在放假前找我最後一次比稿!像是現場出個題目兩人開始即興發揮,然後趁老師還沒走時給她批改,好扳回一城上一次他輸我的一分!沒錯!一定是這樣!拖完了地,我興沖沖地抱了兩大疊稿紙上樓,還貼心地也幫他準備了筆,好讓我們比個痛快!


抱著稿紙和筆走上樓,才發現樓上三年級的教室空空如也。也對!這樣才能更安靜地寫作。我看到他站在走廊盡頭,一臉驕傲地抬高下巴等著我。好啊!看你等下寫輸我會是什麼表情!


我抱著稿紙走過去,也是一臉驕傲地問:「題目哩?」他看著我,顯然有點錯愕。「題目?」


「對啊!你不是叫我來比賽的嗎?」我靠著牆,好整以暇地說。


他突然棲身向我,低著頭看著我說: 「不是!我是要告訴妳一件事。」


「什……麼……事……」我第一次跟他靠這麼近,嚇傻了!


「我……」他看著我的眼眸,突然悲傷地望向遠方:「我要移民到加拿大了。」


「啊?」我聽了竊喜卻又對他悲傷的表情感到困惑,他是因為沒辦法跟我較勁而難過嗎?「所以……?」


「所以妳可以鬆一口氣了,以後都是妳上台唸作文了。」他笑得有點勉強,轉過身深呼吸,突然又換回平常囂張的表情,「我有一篇小說已經投上學生週刊,說是下學期會刊登。我看不到了,妳幫我留著吧!就這樣。」


當晚,他就搭飛機離開台灣了。


開學的第一週,我看見他的小說在週刊上被印成鉛字,心中有股說不出的複雜感覺,不知道是羨慕、嫉妒還是失落。我腦海裡浮現他令我厭惡的囂張表情,心裡想,我絕對不能輸!下課後,我立刻跑去打了週刊上的電話,不服氣地跟編輯說我寫的比他更好。編輯笑了笑,溫和地對我說:「我相信啊。歡迎妳來投稿!」還鉅細靡遺地告訴我投稿流程。就這樣,我更認真地埋首寫作、投稿,因為這是我扳回面子的戰爭,只是那個遠在異國的討厭鬼,再也看不到我得意的表情。但我還是要謝謝他,是他,讓我踏入了投稿這個美妙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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