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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們的影子在夕陽的照耀下疊在一起，彷彿連體嬰。」
「因為我們有愛啊。」











丈夫下葬的那天，我站在挖好的窟窿前，泣不成聲。

「嫂子，節哀順變。」有隻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妳得讓開些，要是工人不小心把土剷到妳那美麗的鞋子，就不好了。」

我回頭，是一個素未相識的男人。「你是？」

「我叫文輝，是石大哥的學弟，他在高中時很照顧我。」

「喔。」沒聽他說過這號人物。

「大嫂真如傳聞中的別緻。」他貼在我身後，細聲說：

「來不及參加你們的婚禮，好險有趕上大哥的葬禮。不然，就看不到大嫂妳了。」

「請你放尊重點！」這傢伙講話真不得體，我忍不住白他一眼。

他揚了嘴角，沒再說話。




「親友們請後退幾步，棺材要入土了。」

工人在一旁叮嚀著，我抬頭看見裝著丈夫的深棕色木盒，眼淚撲簌簌地掉。

長輩們哀悽地看著我，不免心疼。「珮詠，棺材要下葬了，後退點……」

「我不要！」

看著棺材緩緩地從上方降下，我潰堤地吶喊，眾人七手八腳地把我拉退。

「孟諭……」我掙扎地哭喊，眼睜睜看著相愛十年的丈夫被埋入土堆。

「珮詠，小心……」

一位長輩大喊，我腳一滑，險些跌落土坑，千鈞一髮之際，一個男人的臂膀圈住了我。

唰！我尚未站定，一把土便剷落在丈夫的棺木上。





「孟諭……」我腿一軟，趴在土坑邊，眼淚隨著沙土，一滴滴跌落入墓。

「珮詠，不要想不開啊！」眾人七手八腳地把我拉到一旁。

「她這樣好嗎？之前棺材釘蓋的時候她也是趴在棺木邊，

會不會不小心把影子釘進去啦？這樣會煞到耶！」

「他們夫妻感情好，孟諭走了她一定受不了的。你知道嗎？今天出殯，屬牛的犯沖呢！」

「珮詠不就屬牛？」

「是啊！不過看她這麼傷心，誰忍心叫她不准來呢？」

「葬禮完帶她去拜拜吧！去去晦氣！」













「你們不要多事！」聽親友在一旁碎嘴，我滿臉淚痕，冷冷地回頭對他們說：

「哼！說什麼犯不犯沖？

我和孟諭感情好，我們這輩子最愛的就是彼此。我不會有事的！」










丈夫的葬禮結束後，我沒有跟著親友去吃宴席，選擇獨自回到家回憶著過往。

想著想著，在恍然失神的一刻，我睡著了。

「你看，我們的影子在夕陽的照耀下疊在一起，彷彿連體嬰。」

「因為我們有愛啊。」

我醒來，滿臉淚痕。

那是某個黃昏，我們在夕陽下拉長了影子的情話。

沒想到過了好些年，夢竟然可以如此真實地重演。

我再睡，掌心便傳來像是丈夫手溫。

「孟諭……」我恬靜地入睡了。











說也奇怪。我明明親眼目睹丈夫的葬禮了，卻不曾感到他離開我身邊。

以前他外派出差時，我反到更寂寞。

然而現在，不論我行躺坐臥，總覺得他還是如往常般地和我一起生活。

這種感覺好奇怪，明明看不到聽不到，卻可以篤定地感到他的存在。

我想，他還是不忍離我而去吧？






日子在吐納間過去。我總在夜半更能感到丈夫的陪伴。

有時夢迴之際，我會錯覺他如往常般，從背後摟著我睡，鼻息甚至還吐在我的後頸。

呼吸的節奏沒變，只是比較涼。

有時候我一個人泡澡，會感覺水位突然降低，我檢查過浴缸和水塞，沒壞。

我想到他常惡作劇般地跳進來陪我一起泡澡，便笑了。

丈夫過世後，我們的婚姻生活，好像變得更……幸福了。

是啊！我們再也不會因為經濟問題和到哪旅行意見相左、

不用擔心背叛、也不用應付親友打量我們的目光。

這般沒有爭執的婚姻，真是太完美了！

除了一件事。






每次到了夜晚，丈夫的手機總會不定時響起。有時一通、有時高達十幾通。

雖然丈夫的職業是醫生，醫院裡有緊急事件會找是難免的，

但在丈夫過世後手機仍響，這讓我疑惑。

一個月後，丈夫的手機帳單寄來，我順手拆了看，卻忍不住倒抽了好幾口涼氣。

帳單上顯示，從丈夫死後的那一天開始，每天晚上，手機都處在「通話」的狀態。

我用眼角餘光瞥了床頭櫃上丈夫的手機，

它仍是靜悄悄地立在那裡，絲毫沒有任何異狀。

（我以為它會突然騰空飛起之類……）








丈夫死後，我沒有將他的手機號碼馬上取消，為的就是通知來電者丈夫的死訊。

但我萬萬也想不到，

在丈夫過世之後，這個號碼竟然天天處於熱線狀態，電話費甚至到上萬元。

我手持帳單，走到床頭櫃旁拿起手機，

當我按到「已撥來電」時，卻看不到任何一筆記錄。

這是我第一次檢查丈夫的手機。或許他習慣將打過的號碼刪除吧？

我竟然到他死後才知道他的習慣。






這麼說起來，其實我對他不算太瞭解。

他的死因是心臟麻痺。

一直以來我甚少聽說他有心臟方面的毛病，

婚前檢查時明明一切都很正常，我真不知道他何時罹患這方面的疾病。

他婚前就不是個多話的人，

結了婚，由於彼此生活作息恰恰相反，我們可以談論的話題便越來越少。

我們是大學班對，除了班上同學之外，我沒聽過他談過自己的朋友，

對於同事病患，他也是專業而漠然的。

他儘管做好問診治療的工作，不曾出席過醫院所舉辦的旅遊聚會。








我查看他手機裡的電話簿，令我驚訝的是裡頭一支電話號碼也沒有，

電話簿和備忘錄是空的、沒有簡訊、沒有撥出和受話記錄，

就連手機裡的遊戲，也是一次記錄也沒有。

怪了？這手機他不是用了三年了嗎？好歹也會存點什麼吧？

這張卡彷彿就像新的一樣！

如果沒有過撥出號碼，那這上萬元的電話費是哪來的呢？

於是我向電信公司申請了通話明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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