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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又響，我腳趾的末稍開始竄起寒氣，

我任它發出冷光震動著，不打算去把它接起。

「神經病！」我怒極了罵，才剛罵完，手機就停止震動。

我坐在床上發楞，粉紅色系的臥房裡僅只我一人，

我卻感到一隻無形的手，正拍撫著我顫抖的背。

「孟諭？」我輕喚。那撫背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是你嗎？孟諭？」當我這麼問的時候，那隻手又突然繼續拍撫我。

我的心中感到有些安慰，但身體仍舊處於悚然的戰慄狀態。






我站起身，走到丈夫的書房翻找出他高中時期的相本。

聽說他高中時很開朗健談，是個社團風雲人物，

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我在大學時認識到的他，已經是個寡言內斂之人。

我翻看著那些積塵許久的照片，欣賞著他充滿稚氣與朝氣的笑顏，

這是我所不認識的他，那個開朗的他。

我看著照片，心中五味雜陳。

這照片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卻是第一次這麼認真、這麼思念他地看。

整本厚厚的相本看下來，我並沒有看到那個自稱高中學弟的文輝。

「那傢伙說謊！」我心想。


隔天，我去了丈夫的墓前。

時值黃昏，夕陽將我的影子拉到丈夫的墓土上，我想起了熱戀時他跟我說的情話。

「孟諭，你說過我們的影子因為有愛，所以會像連體嬰一樣疊在一起。

可是現在你不愛我了嗎？為什麼要先離開我呢？」

我看著墓土上的影子，泣不成聲。

「大嫂，妳也來啦？」是那叫文輝的傢伙。

「大哥還真幸福！生前有妳這麼美麗的妻子，死後嬌妻還這麼癡情，真羨慕他。」

我沒回頭，「你來做什麼？」

「看石大哥啊！怎麼，家屬不歡迎訪客啊？好歹大哥葬禮我也有來參加。」

「隨便你！」我蹲下，開始整理帶來的花束。

「大嫂的個性真倔強，妳一定是個鐵齒的人吧！」

我沒應他話，逕自將包花的塑膠紙拿掉，插入墓前的花瓶裡。

他用著他那陰陽怪氣的嗓音，在我身後說：

「我聽說在釘棺蓋的時候，如果親屬靠棺材太近，

不小心把影子釘進去棺材裡的話，可是會中邪的喔！」

我冷哼一聲，「迷信！」

「大嫂果然鐵齒！難怪出殯那天明知生肖犯沖還是執意要來，

而且工人在下棺木時，一點也不怕髒地跪在土坑上……嘖嘖！真是鶼鰈情深！」

聽到他帶著嘲諷的語調，我開始不高興，「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我只是想要妳，把大哥的愛分我一點，就好！」

他說這話時，情緒聽來很誠懇。

「你……」我回頭，背後空無一人。





回到家，我滿腦子空白。文輝學弟到底是何許人物？

為何三番兩次說一些讓我感到不舒服的話。

丈夫的相本裡並沒有他，那他說丈夫「很照顧他」是什麼意思？

還有，他夜半打電話來、方才在丈夫的墓地說的那番話，又是什麼意義？

他到底是人，還是……

我按下電視，想讓空寂的家裡有點人聲。

綜藝節目中的命理老師哇啦啦地教導著觀眾如何增進桃花，

我看了沒興趣，任由電視開著便去沐浴。










我將浴室門半開，好讓電視聲音流洩進浴室。

我在泡澡水裡加入精油，享受著半刻的弛放。

「有些鬼魂雖然沒辦法說話，卻會運用各種方式向對方表情達意，例如……」

電視裡的命理老師這麼說的時候，浴池裡的水位突然降下了一半之多。

「孟諭？」我喚，浴池水嘩啦啦地不斷從浴缸邊緣流出。












「所以有些電影說，人類可以用電話和鬼魂溝通，是真的囉？」

聽到命理老師這麼說，我倏地從浴缸爬起，渾身濕漉漉地跑到臥室察看丈夫的手機。

果然，有一通未接來電。

會有這麼巧的事嗎？每次我一感到丈夫在，他的手機就會響起。

所以說，這是個暗示囉？










「孟諭，如果你在，請你讓手機響幾聲，好嗎？」我手持丈夫的手機，如此說。

手機還真的震動了起來，螢幕上沒有任何號碼，只有「來電」兩個字。

「喂？」我按下說話鍵，話筒裡傳來我說「喂」的回音。

我心想，「看來，我的推論是真的？」

為了更加證實我的想法，我又要求丈夫讓手機響一次。

這次我沒說出口，只是在心裡這麼想，沒想到手機竟然如我所要求地又一次地震動。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孟諭……如果你在，帶我走好不好？我一個人好難捱！」

一道影子從我眼前閃過。

我感到無比暈眩，卻錯覺著，掉進了丈夫那熟悉又溫暖的懷抱。



「詠寶……」黑暗裡，空氣浮載著腐臭的氣味，我卻清楚聽見丈夫喚我的小名。

我躺在濕冷的空間裡，伸手摸了摸身旁，「孟諭，是你嗎？」

「嗯。」一隻手摟了過來，「我們，終於永遠在一起了。」

「是夢吧？」我想。於是我回應這個擁抱。

但腐臭的氣味卻無比真實，讓我懷疑這夢未免也太擬真！

不管了，自從丈夫死後我就不曾夢過他，趁這機會多聊聊吧！

「欸！聽說你有一個叫做文輝的高中學弟？」我問。

「你怎麼知道他？」丈夫的口氣聽起來很訝異不安。

「他有來你的葬禮啊！你知道嗎？他那人好怪！

跟我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還打你的手機騷擾我！」








「他高中時喜歡過我……」

「喔？」

「但高一暑假，就因為心臟病發過世了……」

我頭皮發麻，「那我見到的他……」



















丈夫嘆了口氣，帶著笑意說：「當然跟我一樣，都不是人啊！」















「這一定是夢，快！快醒來！」我在心裡大喊，丈夫擁住我的臂膀又更緊抱。

「詠寶，妳不是要我帶妳一塊走。我們說好要當連體嬰的，不是嗎？」

我的腳用力地踢擊、掙扎，卻聽到腳踢的地方傳來了低沈的木板聲。

「這裡是哪裡？」

我大叫，一道綠色的光從丈夫的身後緩緩浮出，照亮了丈夫已經開始腐敗的臉。

我看得出來，這裡是，棺材。

丈夫的長眠之處。










我哭了，「為什麼？」

「妳的影子都先來陪我了，妳不來，怎麼行？」

我想起長輩出殯那天說，棺材釘蓋的時候太靠近的話，會把影子釘進去的禁忌。

從那天開始，我的影子就陪著丈夫在棺材裡了嗎？

出殯那天我的生肖犯沖，所以我在家所感知到的丈夫的存在，不是偶然，而是撞邪。

「詠寶好聰明，全都明瞭了！」丈夫讀懂我的心語，鬆開了手，為我鼓掌了兩下。

棺材裡因為他的鼓掌而產生了惡臭的流動氣味。









「欸，妳不覺得有光很奇怪嗎？」一個不是丈夫的聲音，說。

那光漸漸擴散，映出了我和丈夫的懷間的另一張臉。

那是文輝學弟。

「大哥、大嫂請多指教！」那蒼白陰森的臉笑著對我說，

「很好！我們終於永遠在一起了。我們是這世界最幸福的連理枝！」

「啊……」我失聲地拍擊著棺木，沈悶的木板聲迴盪在我的耳邊。
















沒有人聽見我的求救。




























「我們……彷彿連體嬰。」
「因為我們有愛啊。」







感謝foxofwine(石孟諭)pinkwind(珮詠)還有文輝學弟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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