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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微波：http://0rz.tw/b12hn（作者：夏霏）
本文完整版收錄於已出版之【黑色微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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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我迷迷糊糊地問，不太確定那是不是夢。
敲門聲突然停止，我拉起薄被繼續睡。
不一會兒，敲門聲又繼續。
這回我確定不是夢，因為敲門的聲音又沈又悶，像是有人拿東西在撞門。
我開始害怕了。
「誰？有什麼事嗎？」
我躲在被窩裡小心翼翼的問，門把被人握轉了幾下，發現門鎖著便又繼續敲門。
「請問有什麼事嗎？」我提高聲調，又問了一次。
「妳是新房客嗎？」門外，一個女孩的聲音問。
我遲疑了一下，「呃，是的。」
「太好了，終於有人陪我了！」女孩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
會是另外的房客嗎？「妳也住這？」
「嗯。」對方靠著門說：「我聯考考不好，所以躲到這裡。」
「真巧，我也是耶！」我心有戚戚焉的說。
「妳要進來嗎？」我問。
「不用了，我行動不太方便。」
「這樣啊……」
「我以後可以常來找妳聊嗎？」
「歡迎啊。」我說。
之後的幾天，每天入夜後女孩都會來到我的門口敲門。
她始終不願意進門來和我聊天，於是我只能跟她隔著門聊。
我跟她很有話聊，從學校、朋友到家庭、聯考，
我們無所不聊，而且氣味相投。
她和我一樣都念了六年女校，父母對她期望很高，她卻因身體不適而考砸了聯考。
「天呀！我跟妳幾乎一模一樣！」我驚訝地說。
「其實我家就住這裡而已，但我不敢面對我的家人。」她說。
「我也是。」
「有時候我會想，大人的價值觀為什麼那麼扭曲。
他們認為學歷高收入就會好、會唸書就等於有出息。
像我這樣的落榜生，在他們眼裡就是廢物吧？」
聽她這麼說我有點難過，「妳不要這麼說。」
「大人的世界和我們是相反的。
小時候我們相信童話，相信浪漫與永恆，長大後才知道世界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現實是很殘酷、很殘酷的。」她說，嗚咽地哭了。
我想開門安慰她，門一開，走廊空空如也。
她可能不想讓我看到她哭的樣子吧。
之後的幾天，白天，我在豪宅裡遊蕩，享受著那些奢侈的娛樂配備：
在寬敞的室內泳池中悠游徜徉、
在充滿檜木香氣的烤箱中舒張毛孔、
在偌大的壁球室中揮灑汗水。
這樣愜意的生活剛開始的確是愉悅的，
但不到三天，我就開始厭惡起只聽到我一個人的呼吸聲的生活。
那個和我一樣落榜的女孩每天入夜還是來找我聊天，卻總在天明後不見蹤影。
豪宅裡的生活雖然享受，
汗水蒸發後的心情卻是比在陋室中與家人看電視閒聊還要空虛寂寞的。
我時常站在可以瞧見我家後院的窗邊窺視著家中的一舉一動，
看著爺爺一個人看著無聲電視、爸媽緊蹙眉頭地在餐桌前扒著飯吃，
有好幾次，我好想就這麼跑出豪宅和家人相會。
即使是被罵也好，少了我的他們看來毫無生氣，而少了他們的我亦是如此。
為什麼我們一家人僅能隔著窗子過著沒有彼此的生活？
都怪這該死的聯考制度，都怪我這死要面子的爛個性！
住進屋裡七天，我帶來的麵包和土司也被我啃得一乾二淨。
該是出門補充糧食的時候了。
我走到大門，按壓下精緻的門把，發現門怎麼也打不開。
我用手機打給老人，沒接。
唉！反正現在也不餓，我等晚點再出門買好了。
我回到房間寫日記，寫著寫著竟然累得趴在桌上睡著。
過了午夜，敲門聲又響起。
「叩叩，睡了嗎？」
「還沒。」我從桌上醒來，擦擦嘴邊的口水。
「現在幾點啦？」我問。
「十二點。」
「這麼晚了啊？」我摸摸肚子，奇怪地不感到餓。
「我要告訴妳，我明天就要走了。」
「啊？真的嗎？」我突然清醒許多。
「這幾天跟妳聊了很多，我覺得我的心結好像打開了一點。」
「是嗎？其實我也舒坦了不少。現在想想，其實落榜算什麼？明天再考不就好了？
明年考不上還有後年，大後年……不是嗎？總有一年考上的。」
她笑出聲，悠悠地說：「其實我已經考九年了。」
我楞了一下，「那明年，明年一定有機會的。」
「不了，我想開了，或許沒念大學也不會怎樣。」
「嗯，或許吧。」
「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想跟妳道歉。」
「道什麼歉？」
「都是我害妳考不好。」
「什麼？」
「妳今年是到北市商應考對吧？」
「妳怎麼知道？」
「妳考試的大樓是離操場最近的那間，
教室在二樓右轉第一間，坐的位置是第一排第二個。」
「咦？」
「妳坐的正好是我九年前考試的位置。」
「太巧了吧？」
「都是我害妳考不好。對不起。」
「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一切不過是巧合啊！」
「這麼巧，妳不會覺得很怪嗎？」
「天下事無奇不有，不是嗎？
就像我也不敢相信我竟然可以住到這麼便宜的房子。」
「這是我家的房子。是我讓妳住進來的。」
「啊？」
「我該跟妳道謝和道歉的話都說了，我該走了。」
「等等，妳可不可以讓我看看妳？」
「不好，我的樣子不好看。我怕妳嚇到。」
「不會啦！」我說，冷不防地打開門。
在我眼前的，是一雙蒼白皸裂的腳，浮著青筋的小腿正好面對著我的臉龐。
我沿著腿往下看，一個女孩的頭正對著我的膝蓋，仰著頭向我微笑。
「啊……」我嚇得尖叫。
那女孩的脖子上懸著一條繩子，
繩子的兩端深入地板，卻不可思議地套在女孩的脖子上，將女孩的身子懸浮在半空中。
「妳……」
「我放榜的前一天不敢面對結果，就作了這樣的決定。」
女孩說：「我踢掉椅子的那一刻便後悔了，即使我想重考，也來不及了。
那天之後，我白天就在考場遊蕩，晚上就回到家發呆。
我的家人哀慟欲絕，便搬出了這棟房子。
這九年來我過得寂寞又痛苦，
因為白天我重複著答不出題的折磨，晚上，窒息感又籠罩著我。
我很後悔，如果當初我不自殺，說不定就有機會再考一次……」
她的身子在我面前晃啊晃，頭差點撞倒我的膝蓋，
我這才知道我每天聽到的悶沈敲門聲是怎麼來的。
「大人的世界和我們是相反的。我忘了過了九年，我也成了大人。」
她笑著說，解答了她頭上腳上的怪異姿態。
「妳會對我怎樣嗎？」我害怕地說。
「本來我爺爺是想讓我帶妳走的，因為過了今天，我就得再等另一個九年。」
我想起老人說的那句：「一個月也夠了。」
「可是我跟妳還滿聊得來的，而且我看過爺爺得知我死訊時的樣子，那麼哀傷那麼絕望。
妳也有爺爺吧？我不想再讓一個老人家這麼痛苦。」
「所以，妳會讓我走？」
「嗯。考不好是我的事，總不能拖妳下水吧？」她微笑地說。
「謝謝妳。」我說。不是感謝不殺之恩那種，而是突然頓悟了一些事。
「應該是我對妳說謝謝才對。」她笑，我突然感覺到她好像沒那麼可怖了。
「我……」我話還沒說完，她便在我眼前消失。
我腳邊多了一條老舊的繩子。
我看著繩子，莫名其妙地哭了起來。
然後，我看見眼前的每一扇門都大大地敞了開來。
我知道，那是她在跟我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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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我迷迷糊糊地問，不太確定那是不是夢。
敲門聲突然停止，我拉起薄被繼續睡。
不一會兒，敲門聲又繼續。
這回我確定不是夢，因為敲門的聲音又沈又悶，像是有人拿東西在撞門。
我開始害怕了。
「誰？有什麼事嗎？」
我躲在被窩裡小心翼翼的問，門把被人握轉了幾下，發現門鎖著便又繼續敲門。
「請問有什麼事嗎？」我提高聲調，又問了一次。
「妳是新房客嗎？」門外，一個女孩的聲音問。
我遲疑了一下，「呃，是的。」
「太好了，終於有人陪我了！」女孩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
會是另外的房客嗎？「妳也住這？」
「嗯。」對方靠著門說：「我聯考考不好，所以躲到這裡。」
「真巧，我也是耶！」我心有戚戚焉的說。
「妳要進來嗎？」我問。
「不用了，我行動不太方便。」
「這樣啊……」
「我以後可以常來找妳聊嗎？」
「歡迎啊。」我說。
之後的幾天，每天入夜後女孩都會來到我的門口敲門。
她始終不願意進門來和我聊天，於是我只能跟她隔著門聊。
我跟她很有話聊，從學校、朋友到家庭、聯考，
我們無所不聊，而且氣味相投。
她和我一樣都念了六年女校，父母對她期望很高，她卻因身體不適而考砸了聯考。
「天呀！我跟妳幾乎一模一樣！」我驚訝地說。
「其實我家就住這裡而已，但我不敢面對我的家人。」她說。
「我也是。」
「有時候我會想，大人的價值觀為什麼那麼扭曲。
他們認為學歷高收入就會好、會唸書就等於有出息。
像我這樣的落榜生，在他們眼裡就是廢物吧？」
聽她這麼說我有點難過，「妳不要這麼說。」
「大人的世界和我們是相反的。
小時候我們相信童話，相信浪漫與永恆，長大後才知道世界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現實是很殘酷、很殘酷的。」她說，嗚咽地哭了。
我想開門安慰她，門一開，走廊空空如也。
她可能不想讓我看到她哭的樣子吧。
之後的幾天，白天，我在豪宅裡遊蕩，享受著那些奢侈的娛樂配備：
在寬敞的室內泳池中悠游徜徉、
在充滿檜木香氣的烤箱中舒張毛孔、
在偌大的壁球室中揮灑汗水。
這樣愜意的生活剛開始的確是愉悅的，
但不到三天，我就開始厭惡起只聽到我一個人的呼吸聲的生活。
那個和我一樣落榜的女孩每天入夜還是來找我聊天，卻總在天明後不見蹤影。
豪宅裡的生活雖然享受，
汗水蒸發後的心情卻是比在陋室中與家人看電視閒聊還要空虛寂寞的。
我時常站在可以瞧見我家後院的窗邊窺視著家中的一舉一動，
看著爺爺一個人看著無聲電視、爸媽緊蹙眉頭地在餐桌前扒著飯吃，
有好幾次，我好想就這麼跑出豪宅和家人相會。
即使是被罵也好，少了我的他們看來毫無生氣，而少了他們的我亦是如此。
為什麼我們一家人僅能隔著窗子過著沒有彼此的生活？
都怪這該死的聯考制度，都怪我這死要面子的爛個性！
住進屋裡七天，我帶來的麵包和土司也被我啃得一乾二淨。
該是出門補充糧食的時候了。
我走到大門，按壓下精緻的門把，發現門怎麼也打不開。
我用手機打給老人，沒接。
唉！反正現在也不餓，我等晚點再出門買好了。
我回到房間寫日記，寫著寫著竟然累得趴在桌上睡著。
過了午夜，敲門聲又響起。
「叩叩，睡了嗎？」
「還沒。」我從桌上醒來，擦擦嘴邊的口水。
「現在幾點啦？」我問。
「十二點。」
「這麼晚了啊？」我摸摸肚子，奇怪地不感到餓。
「我要告訴妳，我明天就要走了。」
「啊？真的嗎？」我突然清醒許多。
「這幾天跟妳聊了很多，我覺得我的心結好像打開了一點。」
「是嗎？其實我也舒坦了不少。現在想想，其實落榜算什麼？明天再考不就好了？
明年考不上還有後年，大後年……不是嗎？總有一年考上的。」
她笑出聲，悠悠地說：「其實我已經考九年了。」
我楞了一下，「那明年，明年一定有機會的。」
「不了，我想開了，或許沒念大學也不會怎樣。」
「嗯，或許吧。」
「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想跟妳道歉。」
「道什麼歉？」
「都是我害妳考不好。」
「什麼？」
「妳今年是到北市商應考對吧？」
「妳怎麼知道？」
「妳考試的大樓是離操場最近的那間，
教室在二樓右轉第一間，坐的位置是第一排第二個。」
「咦？」
「妳坐的正好是我九年前考試的位置。」
「太巧了吧？」
「都是我害妳考不好。對不起。」
「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一切不過是巧合啊！」
「這麼巧，妳不會覺得很怪嗎？」
「天下事無奇不有，不是嗎？
就像我也不敢相信我竟然可以住到這麼便宜的房子。」
「這是我家的房子。是我讓妳住進來的。」
「啊？」
「我該跟妳道謝和道歉的話都說了，我該走了。」
「等等，妳可不可以讓我看看妳？」
「不好，我的樣子不好看。我怕妳嚇到。」
「不會啦！」我說，冷不防地打開門。
在我眼前的，是一雙蒼白皸裂的腳，浮著青筋的小腿正好面對著我的臉龐。
我沿著腿往下看，一個女孩的頭正對著我的膝蓋，仰著頭向我微笑。
「啊……」我嚇得尖叫。
那女孩的脖子上懸著一條繩子，
繩子的兩端深入地板，卻不可思議地套在女孩的脖子上，將女孩的身子懸浮在半空中。
「妳……」
「我放榜的前一天不敢面對結果，就作了這樣的決定。」
女孩說：「我踢掉椅子的那一刻便後悔了，即使我想重考，也來不及了。
那天之後，我白天就在考場遊蕩，晚上就回到家發呆。
我的家人哀慟欲絕，便搬出了這棟房子。
這九年來我過得寂寞又痛苦，
因為白天我重複著答不出題的折磨，晚上，窒息感又籠罩著我。
我很後悔，如果當初我不自殺，說不定就有機會再考一次……」
她的身子在我面前晃啊晃，頭差點撞倒我的膝蓋，
我這才知道我每天聽到的悶沈敲門聲是怎麼來的。
「大人的世界和我們是相反的。我忘了過了九年，我也成了大人。」
她笑著說，解答了她頭上腳上的怪異姿態。
「妳會對我怎樣嗎？」我害怕地說。
「本來我爺爺是想讓我帶妳走的，因為過了今天，我就得再等另一個九年。」
我想起老人說的那句：「一個月也夠了。」
「可是我跟妳還滿聊得來的，而且我看過爺爺得知我死訊時的樣子，那麼哀傷那麼絕望。
妳也有爺爺吧？我不想再讓一個老人家這麼痛苦。」
「所以，妳會讓我走？」
「嗯。考不好是我的事，總不能拖妳下水吧？」她微笑地說。
「謝謝妳。」我說。不是感謝不殺之恩那種，而是突然頓悟了一些事。
「應該是我對妳說謝謝才對。」她笑，我突然感覺到她好像沒那麼可怖了。
「我……」我話還沒說完，她便在我眼前消失。
我腳邊多了一條老舊的繩子。
我看著繩子，莫名其妙地哭了起來。
然後，我看見眼前的每一扇門都大大地敞了開來。
我知道，那是她在跟我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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