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不知道哪裡是安全的了。
狂奔在街上,我的涕淚不停地湧出。
我甚至不知道,我該用什麼樣的姿態奔跑。
自從跑出醫院,不知道是太虛弱還是精神恍惚,我的步履不斷跌跤。
陽光亮晃晃地照著我,我踏出步伐、跌跤、又跨了一步,又跌。
像是不斷有人從柏油路上伸出手來絆倒我的腳似的。
最後,我的力氣漸漸耗盡,索性趴在滾燙的馬路上,哭了起來。
「小姐……」
「小姐……你還好吧?」
好心的路人們圍過來探問我,我張口,卻只得齒縫中傳來一聲:
「嘶……」
「小姐,妳能說話嗎?」
「嘶……」
「小姐……呃……她是不是精神病啊?看來還是報警好了!」
我奮力想擠出一些字句,卻發現聲帶根本沒辦法震動,只有氣音不斷從齒間洩出。
「嘶。」我唯一能發出的單音。
我無力地趴在地上哭,涕淚從我眼角嘴角墜下,
沾黏在地上,形成了有彈力的,透明的,
絲。
蛛絲?
我慌張地用手掌撥去,那些黏呼呼的液體瞬間被熱騰騰的柏油路蒸散。
我摸摸乾燥的地面,荒謬地宛如幻覺。
「啊啊!救護車來了!」
「快!快送這位小姐上車!」
不!我沒有生病!我不要回醫院!
我抗拒地想著,手腳突然間充滿了力量。
我的右手往前伸了去,左腳隨即跟上。
就在右手往後時,左手便很自然地往前移動。
我在滾燙著熱氣的柏油路上,以急速的姿態,爬行著。
救護車追了上來。
我爬進髒暗的防火巷裡。
甩掉他們。
「好可怕!她爬行的姿態,好像蜘蛛!」
「而且她的腹部是朝天的,就好像……」
「大法師裡的小女孩!」
「她中邪了!」
「一定是!」
忘了怎麼回到家的。
總之,我打開電視便看見新聞正在轉播一些路人的訪談。
他們談起今天下午目睹的事件,個個都露出驚恐的表情。
「據了解,這些目擊者口中的『蜘蛛女』,
正是今天下午從亞東醫院逃出的黃姓女子。
黃姓女子今天上午因為昏倒路旁被路人送到亞東醫院,
經由醫生檢查出她懷有身孕,並且精神狀況非常不穩定。
一名不願具名的護士說,
當黃小姐被告知有身孕時,竟對她表示自己仍是名處女。
但院方經過多次驗尿及超音波檢驗,證實黃姓女子確實懷有身孕。
黃姓女子因受不明刺激影響,在住院時扯掉點滴逃出醫院,又在路邊情緒失控大哭。
並在救護車到來前,以一種極為怪異的方式爬行逃跑。
令人不免猜測,
這名神秘女子是否罹患奇怪的疾病,或是受到奇怪的宗教所控制……」
「嘶……」我看著電視,冷冷地笑了一聲。
他們說的,是我嗎?
我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蜘蛛的行走方式。
「如果牠先用右側的第一和第三隻腳,
牠左側的第二和第四隻腳就會配合著向前移動。
移動之後,就換另一組腳走路。」
我不會,也是這樣走的吧?
我爬到梳妝台前,看不見自己的影像。
我爬上床,雙手抓著床沿,努力往鏡子前面照。
我看見了自己。
然後,有種想吐的感覺。
我仰著頭,看見鏡子裡的我像是在做蛙人操似的腹部上拱著,
而我手腳的指甲不知何時已經變長,成為彎曲的、尖銳的倒刺。
是可以鉤住任何東西的倒刺。
看著鏡中的自己,我反胃,想吐!卻發現無法張口。
於是那些噁心的汁液便從鼻孔中汩汩流出。
好酸。
好噁心!
電話鈴響。
我楞了一下,正猶豫要不要接起,答錄機已經搶先我一步。
「芷苹,我是政裕。」
電話裡,傳來嗡嗡的聲響,政裕的聲音聽起來很死板、虛弱。
像是錄下來的一樣。
政裕?政裕救我!
我動了這樣的念頭,手腳們便自己爬向電話,用身子將電話撞落。
我感到害怕!
我的身體,已經不是我能夠控制的了。
政裕!
「嘶……」
一樣。我沒辦法說出任何一句話。
「芷苹,請妳……救……救我……」
政裕?
喀!
電話斷了。
我聽著電話裡傳來長長的嘟嘟聲,
像是聽見醫院裡的維生機器傳來的宣判,
我絕望地,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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